老旧的钥匙,开启的是一个尘封已久的密闭世界。
这间小小的屋子,是工蜂死早曾经无比留恋的地方。
「咇──咇──」
在黑暗之中亮起两个小小的红点。若然没有心理准备的话,还真会被吓一跳。不过工蜂知道,那是家用机械人双眼发出的微光。
打开全屋的光源,室内顿时变得明亮起来,机械人的简陋身躯因而变得清晰可见。
这个小型机械人本身也没有闲着,它笨拙地摆动机械手臂,一边用安装在肚皮处的视像镜头扫描眼前的人。
「开始进行身份辨识。」
「核实身份中。请稍候。」
「温馨提示,过程中请勿关闭电源,以免程序出现错误。」
运作的时候,马达的声音卷个不停。几十年前的机械人都有这个毛病,现在仍然会继续使用同类型号机械人的,恐怕只有国内仅馀的几个极度偏僻落后的乡郊地区,或者为了炫耀藏品而使用的怀旧主义者和古董收藏家。
现在推出的机械人,都以新能源『Bragi』运作,以传统电力作动力源的智能机械人,已经愈来愈罕见了。
新世代的机械人,款式丶功能和外貌等等愈趋先进,价格则同时变得愈来愈亲民和便宜。若然有条件去作出选择,谁还会选一个看起来似玩具般可笑,仍然以电传方法运作的旧时代机械人呢?
但是,工蜂死早之所以会留下并且使用它,不是因为贫穷或者收藏癖。
而是为了某一个私人的理由。
这里是保留过去回忆的地方。从十年前开始,一事一物就再没有更动过。
包括这个古董机械人。
「资料库搜寻完毕。」
「身份确认完成。」
「欢迎回来。工蜂死早先生。」
辨识任务完成后,机械人转动身下的滚轮,继续忙它的本来正在做的事──打扫。
工蜂无奈一笑。
现在看来,自己制作的这个玩意还真挺落后的。虽然说它有家居护卫的防盗功能,但以目前这种运算的速度,恐怕在辨认出入侵者前,已经先行被贼人击倒。
但是当时,幸奈对它却充满期待。
「这个丶」
「这个难道就是……!」
「传说中的家庭机械人?」
泽城幸奈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闪闪发光,彷佛在她的头脑画面中,已经有了一个成型的家庭用小型机械人实物正在等待她着手启用。
「传说什么的,太夸张了吧?」当时的工蜂死早略略皱起眉头吐槽她说。
「先说好,别对它太期待。我手上没多少钱,只能凑合买一些零件自己组装。」
「花费很大的吗?」
「那为什么你还要制作它?」
(笨蛋……)
「有了这个的话,你就有更多的自由时间吧?家务负担也会变轻。」
听到这里,泽城幸奈都快要感动到哭出来。
身体比头脑更先行动,兴奋的她一把搂住工蜂连连蹭脸。
「谢谢你!」
「笨丶笨蛋,别突然扑上来!」虽然嘴巴作出严厉的斥责,但工蜂并没有因为厌恶而推开幸奈。
相反,他难得地因为感到害羞而脸红,还差点儿让手里握住的螺丝起子滑落。
幸好没有,不然这个机械人半成品就要报废了。
「可是,我好感动!」
「感动……?」
「因为你对我这么好,所以我觉得,现在的自己真的很幸福。」
她的热情,其实同样地令工蜂感到温暖和窝心吧?不然,他怎么会为了令幸奈展露快乐的笑容,而一个人努力着呢?
但是,那时候的他,是不会勇于承认这一点的。
「你别误会了!我是为了自己才这样做。」
怕幸奈不信,工蜂画蛇添足补上一句:「才不是为了你这个大笨蛋。」
工蜂不知道,泽城幸奈早已看穿他的口不对心。她深知眼前这个人的性格,就是有多么的爱不坦率。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所以我不多谢你,我谢它。」
幸奈微笑着,轻轻点一点尚未组装到身体上的机械人眉心。
「随便你。」
为了隐藏自己的窘意,工蜂别开头,继续自己未完成的装配工作。
而幸奈就坐在他的旁边,安静地沉默相伴。
二人共组的时光如斯温馨,这份闲适彷佛会持续到永远一样。
工蜂当时是如此的相信着。
「我说你啊,」
「怎么?」
「你这种性格,不正正就是『教科书式的口嫌体正直』吗?」泽城幸奈她就是一个爱开玩笑,同时又藏不住话的性格。只要她心里想到什么,就忍不住要说出来,特别是在面对极为相熟之人的时候,就更是如此。
「『教科书式的口嫌体正直』……?」
「你啊,又从什么地方学来这种奇怪的用语?」
「这个──是秘密。」
幸奈伸出春葱般的细嫩手指,抵住自己唇边顽皮的笑容。
工蜂死早白了她一眼:「这种话学太多,小心将来被人嫌奇怪,嫁不出去。」
「你啊!」
她鼓起双腮,轻戳他的太阳穴:「这样说我好吗?」
「我可是要和你相伴一生的人啊!」
昔日的玩笑言犹在耳,泽城幸奈却早已不复存在。
就在工蜂沉醉于过去回忆的时候,他一手制作的老旧机械人忽然停止动作,继而发出奇怪的声响。
或者是某个零件卡住了。上一次修理它的时候,是几时呢?
工蜂找出工具包,简单修理一下。
幸好问题不大。在他更换了一个老化的零件,又给它加上润滑油后,机械人完全复活。
「感谢。感谢。」
即使只是公式化的回答,但笨拙的言词配上呆头呆脑的模样,依然令人忍俊不禁。
简单的言语系统,这是当初幸奈缠住工蜂,坚持要他添加上去的程式。
「诶?你问为什么要加上?」
「因为,不这样的就不有趣啊!」
在这里,每一件事物,都包含着与幸奈曾经的回忆。
快乐的;寂寞的;
悲伤的;生气的;
还有……
幸福的。
只有在这个充满过去温暖回忆的地方,工蜂死早才能卸下伪装,变回最初一无牵挂的单纯少年。
「唔──」
忽然间,他捂住胸口,脸色变得苍白难受。
(又发作了吗?……)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玻璃小瓶,倒出一粒皎白色的药丸,不和水直接吞下。
坐在地上等待了好一会儿,剧痛感才得以缓减了些。
只是,身体的剧痛,还有药物可以去麻痹;
心灵的伤口,又可以用什么去治疗呢?
或者……根本毫无方法。
「……」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女生的身影。
(奇怪。)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她呢?)
(「工蜂先生。」)
南河春花。
……是从最近开始吧?工蜂发现,当自己捕捉到南河她灿烂的笑容,内心处就会有某种陌生的情绪随之被牵动。
那是一种似曾相识,又几乎要忘记掉的感觉。
是什么原因,令自己产生这种感受呢?
他正想着,门铃声突然在此时响起。
(是谁?)
工蜂死早全身一绷。
认识他的人,都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
即使是和自己关系最好的晴姐。
他警戒地走近防盗眼察看,站在门外的是一位神色略带犹豫的十二丶三岁少女。
隔了几秒,这个女孩又按了一次门铃。
打扮寻常不代表什么。和电视剧最爱塑造的职业杀手角色定位相反,真正的暗杀者通常都是低调不起眼的普通人。
正是这类人,才教人无从防备。
工蜂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细小狭缝,其宽度只足够容纳一只眼睛和他的一线身影。
他那对美丽的蓝色瞳孔,正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无语寒光。
少女虽然心情紧张,却没有被吓倒退缩。
工蜂注意到她手上捧住一个粉红色的塑胶餐盒,里面可能是炸弹,刀刃,凶器,又或者是完全不相关的东西。
会是哪一种?
「晚丶晚安!」
因为紧张,她咽下一液口水。
「我是住在你隔壁的邻居鹤舞惠!」
(鹤舞……)
工蜂完全想不起,自己认识的人中有哪一个是姓鹤舞的。
但她的面容有点眼熟。
他尝试搜寻自己的记忆……
「因为听见这里传出声响,担心是否有贼光顾,所以才来看看。」
(她一直留心这里的状况?)
(目的会是什么?)
难以信任。
无论如何,他现在不愿意分出心思来应付鹤舞惠──只要她不是来和自己干一架。
但是,
(亦有可能,她是雷欧派来监视自己的间谍。)
(假如是这种情况就麻烦了。)
他不希望雷欧或者他的手下发现这个地方。
就在工蜂百般猜度眼前女孩来意的时候,鹤舞惠混然不觉,继续一脸陶醉地自说自话:「没想到,会是工蜂先生你回到家里。」
她似乎很高兴工蜂死早的出现,羞涩和喜悦浮现上少女青春洋溢的俏丽脸蛋。
工蜂想起来了,自己好像在数星期前从色魔手上救下这个女孩,就在这栋公寓的附近。
坦白说,他自问没有帮上多少忙,真正起到作用的是及时赶到现场的警察。他只是在歹徒得逞前阻止这件非礼案的发生。
不过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
「上次多谢你帮我击退色狼!」
女孩的双颊微红。看情况,似乎又是一个坠入,或者即使坠入爱河的年轻少女。
(……又一个被自己外表迷惑的女孩吗?)
这种毫无用处的花**实在太多,多到令工蜂感到厌烦。
这一刻他还真的有点后悔自己当初多管闲事。
现在虽然可以暂时放心下来,但被救少女对自己萌生好感,亦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真麻烦。)
对他来说,多馀无用的情意只是一种不想背负的包袱。
兴许是因为门缝太窄,以致无法看清工蜂的表情,鹤舞惠鼓起勇气向他递出餐盒:「工蜂先生还未吃晚餐对吧!今日,我不小心煮太多薯仔炖鸡,希望你──」
工蜂已经猜出她接下来打算说出口的话。
「不用了。」
「但是,」
门,关上了。
完全不留情面。
鹤舞惠最终是放弃了吧?
因为几分钟后,他听到从隔壁传来的关门声。
终于,回复一个人独处的状态。
「那边的情况如何?」
空气中出现一把男性的电子嗓音回应工蜂的提问:「四周环境一切正常。」
「南河春花呢?」
「在五分钟前进入睡眠状态。」
工蜂不是犯神经在自言自语,他是在和自己的「I-keeper」交流。
香城研发生产的其中一项高科技产物,就是个人管理系统终端「I-keeper」。「I-keeper」是一组系统程式,根据用户的订制要求,可以衍生出各种各样的不同功能。
你可以把它想像成是「没有实体的人工智能」,因为它本来就是这个时代的科学家为了取代机械人而创造出来的事物。
不过,由于这项技术目前尚处于起步阶段,还未正式投入市场,因此价格非常高昂,只有少数富人和大财团才有能力购买。
工蜂死早是其中一个。
「需要继续监视吗?」
「嗯。」
「指令确认执行。将继续监视南河春花。」
工蜂的「I-keeper」外型是一部红色的可携式平板电脑,而它其中一部子机,就藏在他送给南河春花的那个哨子里。
他可没有对她说明过。
因为…没有必要吧?
南河她没有需要知道全部的事实。
他只要南河春花告诉他,公司内部所有发生的可疑状况。
宣传部长属于处理外部事务的职位,基于公司的政策,对于偶像内部的事情无法知悉太多。因此他才需要一个「新秀偶像」成为他的眼线。
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找出幸奈被杀的真相。
为了走到这一步,他苦心经营已久。
由大学报读新闻和法律系开始,直到二个月前和晴姐合演一场「经历大吵大闹之后,自己被降职成为普通娱乐新闻记者」的戏,一切都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而作的准备。
这十年间一直暗中独自调查的他,终于找到这个叫「南河春花」的女生。为了令她无条件相信自己,他利用了外表的魅力,财富与礼物,还有强硬暧昧的言行态度和假装出来的信任感──工蜂知道,性格自卑的单身十五岁少女,是无法抗拒他所提供的这些事物。
但是他不知道,南河本身渴望成为偶像的愿望有多强烈,或者随意。
如果她没有成为偶像的决心,南河春花就没有办法在复杂残酷的娱乐圈生存。
工蜂的目光碰上旧相框的一张照片,心底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迅间触动。
「幸奈……」
可怜的幸奈,没有安葬她的坟墓。
她的骨灰供奉在遥远的比侣山神舍。留在这个城市的,只有工蜂那日带在身上的一张照片。
以及……留在这个家里的无数遗物。
他拿起照片架,相中人笑得很灿烂,工蜂却有种想哭的感觉。
「笑容…有点似你呢。」
「经常在平地摔倒这方面,也是一样。」
明明是快乐的回忆,说出来的时候声音却充满哽咽。
他是不会哭的,因为眼泪在十年前已经流尽。
「但是,她喜欢美食。」
「而且比起你,南河她太缺乏自信了。」
明明不是一个毫无优点的人,但就是严重的对自己缺乏信心。
「幸奈…她有可能追上你的脚步吗?」
没有人可以回答他,但是工蜂是不会轻言放弃的。
「……为了你,我一定会做到。」
「我会令南河春花再次相信我。」
在之前,有一件事他要解决。
他打出一通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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